南淮期

存文自留地,杂食性生物,仅萌不混圈,不欢迎ky洁癖晚期患者和圈管小卫士,嗯,大概就是这样

【all乐】叹息桥(下)

  双花分手戏写得我心力憔悴,还是叶乐好啊,一写就爆字数,可爽了!

  为何点文贴有这么多黄乐?闺蜜组啥时候这么红了?好吧,这次撸完叹息桥,我准备准备,撸一发黄乐吧,就叫“我们彼此相爱,就是为民除害”,怎么样?小伙伴们快来夸我╮(╯_╰)╭

  最近糊里糊涂的完全没有逻辑性,写完了才发现不科学,然后查资料努力再改,以后我也要写傻白甜,正经文果然不是人干事!不过全部完成后还是挺满意的,这篇文里夹带了好多私货,比如双花分手无奈却必然,有底涵的家庭面对孩子出柜的反应,以及我对伞修伞感情的个人理解,还有叶乐未来无数的可能性,努力地去还原我理解中的乐哥,由于食用太多为爱情不顾一切的乐乐了,但乐哥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为了谁就要死要活的人,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不能协调好爱情和责任,甚至还把爱情放在责任之上,这样的乐哥未免太难看,我不知道为什么全职圈子里那么多表达爱情的方式是殉情,但于我来说,如果CP双方都是男人,我是非常厌恶殉情梗的,张佳乐就应该是这么一个矛盾体,他的强大与坚定毋庸置疑,但他又想得太多太过执著于过去,他不乏一路向前的勇气,但同时他也非常纠结,大概我乐就是这么个伤春悲秋的美人儿吧(开个玩笑雷一雷,不要打我~)

  撒花庆祝历时四个月的张佳乐生贺完结!错字什么的我明天再来改,欢乐滚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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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一生总会遇见那么两个人,一个温柔了岁月,一个惊艳了时光。

  张佳乐至今仍不知道能够温柔自己坎坷命运的是谁,但那年的孙哲平,却如绚烂盛放的烟花,以强横不容拒绝的姿态点燃了他的青春。

  十九岁的那三个月,或许是他生命中最难忘却的存在,忽如其来的开始,热烈璀璨的过程,然而,谁料结局竟不如人意,同烟火般短促而突兀,一闪即逝。

  十月底的伦敦街头,时装周带来的狂热已经逐渐消退,按理说也到了张佳乐该回国的时刻,不过热恋中的人总没有理智,早该到来的分别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人为延迟了。

  那时毕竟太年轻,彼此眼中不见苦难,只有足以沸腾血液的理想与爱恋,他们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放弃,别人的观感都无足轻重,不需在意,可现实迅捷而干脆地给了他们一个耳光,孙家人的到来让两人措手不及。

  孙哲平很少提及他的家庭,只言片语中张佳乐也仅能得出一个轮廓,面对自家小儿子突发奇想的任性自我,他的父母从始至终都抱持着反对态度,不过能让孙哲平安然出走到伦敦,张佳乐曾以为这种反对还是带着水分的。

  然而,等他真正直面孙父,他才知道不是反对不激烈,而是对方根本没有认真。

  孙父是个标准的中国式军人,无论是理念还是作风,都沿袭了帝都高级军官固有的传统与强硬,摇滚什么的在他看来就是离经叛道,那时要不是正赶上老爷子退休无聊去拜访老友,别说伦敦,孙哲平连自家的大门都出不去。

  可想而知,当跟着国家离休干部旅行团一帮战友欢欢乐乐游伦敦的老爷子,好巧不巧与酒吧街头腻歪的两人撞个正着,会爆发出怎样可怕的怒气。

  自由恋爱也就算了,可恋爱对象是个男人……名为理智的弦当场崩断,老爷子气急攻心根本不听劝,抡起拐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乱抽,众人拦都拦不住,张佳乐瞬间就懵了,好在孙哲平多年挨打出了经验,躲闪的同时仍不忘护着他,怕还真能被揍出个好歹来。

  最终这场闹剧在旅行团负责人的干涉下草草收场,老爷子走是走了,不过两人都知道这事没完,实话说目前他们并没有作好将这段恋情曝光在父母面前的准备,一切来得太突然,尚且年轻的他们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天晚上他们相偎着躺在床上,孙哲平跟他说了很多,包括他的父母、大哥,甚至还有从小养大的萨摩耶,张佳乐第一次知道,原来对方的背景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所谓摇滚青年只是四九城太子爷中二叛逆期搞出来的假象,他从没觉得两个人能够一路无风无浪地走下去,但眼前的困难完全超出了预期。

  后来孙哲平以为他睡着了,出去接了个电话,那头的人情绪非常激动,即使隔着一道门,张佳乐都能感受到对方勃发的怒火,他知道那是孙哲平一直以来都非常敬重的大哥,如果不是现役军官不能出国,只怕对方会亲自冲到伦敦将自家弟弟揪回去。

  挂线后孙哲平没有立刻回来,他靠着门板静静地抽了支烟,张佳乐理解他的为难,与家人反目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其中的痛苦没有经历过永远不会明白,一方是深爱的恋人,另一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无论怎么选择都是锥心之痛,换位思考,自己也不一定会比他做得更好。

  门里门外,两人一夜未眠。

  当孙哲平终于收拾好心情走进房间,看到的却是神色踟躇的张佳乐,两人之间实在太过了解,一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孙哲平就猜到他要说什么,几乎没有犹豫,他上前紧紧搂住对方,用力之大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里,直接用行动阻止了张佳乐开口:

  “不要说,相信我。”

  “可是……”

  “没有可是!”

  孙哲平飞快打断了他的话,他在张佳乐耳边一字一字说得坚定:

  “放心,我不会放弃,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怕。”

  “我不是怕,我只是……”

  “我爱你。”

  突发的告白震动了心绪,再有什么疑虑也无法出口,张佳乐放弃挣扎,他把脑袋埋在对方肩头,声音闷闷的,却不乏孤注一掷的决心:

  “我也爱你。”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过得很艰难,老爷子充分利用地理优势又来酒吧闹了两次,摔桌子砸凳子地发脾气,孙哲平没少挨打;孙家大哥也因他死不悔改的态度动了火,一开始还怒其不争地骂上两句,到后来就成了极其失望的冷漠,最后连电话都不再打来。

  虽然没有服过一次软,但孙哲平还是一天赛一天地沉默了,这一切张佳乐都看在眼里,可他毫无办法,说到底事情都因他而起,只要他还想和孙哲平在一起,两方就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接踵而来的打击让孙哲平变得敏感易怒,他找不到发泄的渠道,所有的憋屈只能靠他自己消化,人到底不是铁打的,偏巧此时来酒吧找茬闹事的流氓团伙正撞上枪口,忍耐多时的火气刹那爆发,双方大打出手,等警察赶到控制住场面,有些意外已经无法挽回。

  混乱中孙哲平的右手被人用瓶子砸了一下,零零散散的玻璃碎片刺进皮肉,半条胳膊都是血,外出刚刚赶回的张佳乐被吓得不轻,这样的伤势他不敢乱动,给医院打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哆嗦的,因为要留下做笔录,他没办法陪着孙哲平,万般无奈之下,他给孙家大哥打了电话,满心的愧疚与恐惧中,连自己说了什么他都没能记得。

  等从警局出来匆匆赶往医院,老爷子已经守在手术室外面了,身边还坐着一位仪容得体的女士,大约五十上下的年纪,看到他跑过来,她摁住想要起身发飙的孙父,自己走到张佳乐面前,然后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犹显突兀,同样响起的还有女人沉稳而镇定的声音:

  “我打你,不是因为我儿子,只是想让你记住,这个世界不是你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张佳乐低着头哑口无言,孙母越平静他就越心虚,连孙哲平的伤势都不敢开口询问,好在孙母也没打算瞒着他:

  “有两片玻璃扎得太深割伤了肌腱,呵,也好,以后吉他贝斯什么的他是不用想了。”

  “我儿子喜欢你,我无话可说,但孙家绝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作为一个母亲,我想知道,你们能用什么来保证彼此的幸福?”

  “我知道我儿子的脾气,认准了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巧的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爹,他哥,包括我都是这个脾气,没关系,大不了大家一起往死里拧呗,是不是非要见面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你俩的坚持才叫有意义?”

  “你也是有父母的人,有些话轮不到我对你说,但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孙哲平毕竟是我儿子,我自然不可能看着他残废,孙家可以给他提供最好的治疗,最好的复健,而你能给他什么,你爱他,他爱你,这样就能让他不治而愈了?”

  “有些话我说得重了,请你原谅,但你要知道,我首先是一个母亲。”

  孙母望着他低声叹了口气,她默默转身走回孙父身边坐下,安静等待的过程中两个人都没再关注张佳乐,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眼前一般。

  但这番话却不容忽略,硬生生在张佳乐心底扎了根,孙母才是名副其实的谈话高手,一不哭二不闹,只是很平静地将他们下意识忽略的东西摆上台面,一件件,一桩桩说给他听,拳拳着肉,刀刀见血,每一句都直指要害,正因为是事实,所以更无从辩驳。

  其实很多事并不是他没想到,而是他不愿去面对,此刻面对两鬓微霜的孙母,张佳乐再不能自欺欺人,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别无选择。

  毕竟除了爱情,人生还有其他,比如尊严,比如责任。

 

  “也对……十年了。”

  “嗯。”

  “过得好么?”

  “还行吧,你呢?”

  “……也就那样。”

  寥寥几句不咸不淡的对白后,两人再度沉默下来,这在当时几乎不能想象,年少的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做不完的梦,谁料时光在彼此之间划下一道鸿沟,生命中空缺的部分无法弥补,今时今日,他们竟也有相对无言的时候。

  “呵,你真的变了。”

  忽然孙哲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带着点漠然的自嘲,对面张佳乐眸光微颤,紧接着他无所谓地笑了,完美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人总是会变的。”

  “是啊,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件事。”

  搁在桌上交握的双手微微用力,然而声音却是平静的,孙哲平像是在说他人的故事:“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走?”

  “……”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走?

  ——是啊,为什么要走呢?如果没有走,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抱歉,我抽根烟,不介意吧。”

  张佳乐叹了口气,从口袋的盒子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驾轻就熟,一看就不是新手,淡淡的烟气里,他叼着烟的话语有些含糊:

  “这个问题……很重要?”

  “你以前不抽烟。”

  孙哲平没有接话,实话说这样的张佳乐让他感到陌生,记忆里的少年太鲜活,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如两张迥然不同的画像般难以重合,十年来他从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确确实实被剔除出了对方的人生。

  “哦,这个啊,有时候忙起来日程太紧张,抽一根提提神而已。”

  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灰,张佳乐随口解释,抽烟他纯粹是被叶修带的,那家伙简直一个老烟枪,相处久了二手烟吸了不少,慢慢的也就会了,不过瘾头不算大,这个圈子劳心耗神的事情太多,烟也就是个舒缓神经的调剂品,太呛太辣他都不习惯,常用品牌还是备受叶修嘲笑的茶花烟。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看着随意抛在桌上的烟盒,孙哲平缓缓念出上面印着的两行小诗,低哑的嗓音透着难以言喻的伤怀,张佳乐愣住了,他夹着烟的手在抖,十年光阴如梭,最终定格在眼前的还是Waterloo Bridge上那两个轻狂少年,薄雾里初升的朝阳太美好,他讶然发现,自己连孙哲平当时眉峰上扬的角度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差分毫。

  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却如此难以忘记。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孙哲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释怀,他本是个洒脱的人,想通了便不再纠结,初遇太美好,让人错以为就是一辈子,分离又太仓促,遗憾掩盖了理性,他竟忘了过去的终归是过去,是时候放下了。

  就如同自己那份被推拒的邀请函,没有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再用心也是张废纸。

  “你说的对,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说孙父的出现只是让他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那孙母则用事实告诉他,这种差距无法跨越,至少现在的他们,没有这个能力。

  张佳乐悄然回国,没告诉孙哲平,算是默认了孙母可能给出的任何解释,同样,他也没接受孙家保送服设最高学府硕博连读的安排,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再继续学业,飞机落地后,他瞒着家里直接办了休学。

  他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单方面的放手等同背叛,没有利益交换,至少这样的背叛不会太难看。

  自欺欺人。

  数年后叶修曾一针见血地评判过,可在当时,愧疚和苦涩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逃跑般离开了熟悉的城市,好在命运没有放弃他,繁华喧嚣的S城街头,茫然蹲路口的张佳乐透着一种独特的忧郁气质,与出众的外貌揉合在一起,无端的招人。

  这种天生的光芒很难被埋没,也许命中注定他合该吃这碗饭,只是红灯前稍稍耽搁的30秒,他就被百花娱乐的星探相中捡了回去。

  那时候作为新人,成名最快捷速成的方法无疑是演唱组合出道,可惜张佳乐这方面的水准简直天怒人怨,整首曲子下来基本没个拍子在调上,指导老师吐血的同时,公司也搁置了捧红他的计划,不过冲着上佳的皮相,还是有些角色流到了他手里,一水儿的无关紧要,纯粹为了装饰剧情,统称——花瓶。

  那段串场跑龙套的日子,现在想来弥足珍贵,演技就是从这些花瓶角色身上一点点磨出来,无论是贵公子还是邻家少年,都被张佳乐诠释得带上了活泛生气,镜头移过总会多停留片刻,然而,初出茅庐的他并不懂得收敛,久而久之,不经意间被抢了风头的人开始不满了。

  这个圈子一直都有些约定俗成不予言说的东西,以张佳乐目前的层次,能演上的必然都不是什么好剧本,而这些快餐偶像剧往往是关系户的集中营,角色份量越重,演员背后的水越深,能当主角的自不是什么善茬,总有些气量人品和演技一样差劲的,慢慢的,张佳乐发现自己被打压了。

  出镜率逐渐减少,投资方莫名找茬,公司不会为个没有价值的新人出头,只能自己咬牙苦撑,何况张佳乐骨子里从来带着三分傲,有些事他看不上也不屑去做,种族歧视严重的世界顶级时尚圈都没吓退他,国内勉强算得上群魔乱舞的娱乐圈又有什么可怕,凭着一股气性,他愣是熬了下来,哪怕是个仅有三句话的炮灰角色他也珍惜,一度都有了点龙套专业户的趋向。

  而叶修,或者那时候还叫叶秋,就在这个关头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原本说好的男配被抢,好不容易等来的角色变成了花花公子富二代,唯一出场的镜头更是为了配合男主的英雄救美,张佳乐跟着剧组来到H城的南山公墓,内心满满的吐槽都快溢出来,导演和编剧的脑袋绝对是被门夹了,哪家的恶少会放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不去,要来这鬼地方调戏女人。

  话虽如此,可惜他完全没有发言权,早开拍早休息这种好事肯定轮不到他,偏偏来头不小的女主角演技实在捉急,一条墓碑前怀念母亲的戏怎么都过不了,剧组一大帮子人陪着折腾,谁还有心思在意跑龙套的张佳乐,他闲得无聊,干脆沿着陵园间的石路散起了步。

  不想没两步就撞上了人,天上不知何时飘起小雨,张佳乐转头想往路边的树荫下面避一避,一回身却与路人撞个正着,他急急忙忙帮人家把碰掉的花束捡起来,抬了脑袋就要道歉:

  “对不起,没事吧,我不是……叶秋?”

  彼时的叶修风头正劲,出道不过两年就已将荣耀电影节的最高奖项收入囊中,据传本届又有他的提名,当之无愧的少年影帝,才华横溢却任性得可以,除了拍电影,几乎不接任何通告,要不是为了琢磨演技,张佳乐把他的成名作《斗神》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怕也认不出眼前围巾墨镜全副武装的人。

  二十一岁的叶修还没磨练出日后脸T嘲天下的淡定,估计是怕他认出来乱嚷嚷,忙拽了他往角落躲,张佳乐顿时不乐意了:“干嘛啊你!”

  “得得得,我就叶秋,怎么着吧。”

  见逃不过去,叶修不再跟他费这个劲,抄了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哪家杂志的?”

  “啊?”

  张佳乐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人把自己当狗仔了,瞬间有些哭笑不得:“杂志你妹啊!你头上开花了我跟踪你,老子只是拍戏路过好不好!”

  说完他气势汹汹地把花束递过去:“拿着!”

  或许是他太过理直气壮,叶修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眼瞅着快要戳到自个脸上的天堂鸟,只能默默接过来:“呃……谢谢。”

  显然偶像之前的无赖行为挺让人幻灭的,颇受打击的张佳乐表示心累不想说话,胡乱晃了两下脑袋就要离开,这下知道的确是误会了,叶修难得有些抱歉,下意识就叫住了他:“唉,等等。”

  他慢悠悠地晃过去,将手里的雨伞塞给张佳乐,懒洋洋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我说你够傻的,身上是戏服吧,淋毁了看造型师抽不抽你。”

  “……”

  如果不是他一脸“凡人快膜拜哥吧”的表情太拉仇恨,张佳乐真心想感谢的。

  “行了,哥走了。”

  没等他纠结明白,这家伙就冲他随便摆了摆手当告别,捧着天堂鸟转身走进细如碎丝的雨幕,张佳乐撑伞远远看着他走进陵园,越过一排排墓碑然后在某处停下,橙色的天堂鸟犹如火焰般跃动在墓前的石台,忽然就有一种化不开的哀伤蔓延开来。

  叶秋,陵园。

  此刻他才迟钝地意识到人物和地点的特殊性,怪不得这人如此防备,他好像确实撞到了些不应该知道的东西,不过……

  微微用力拧了一下手柄,银灰的伞面在雨中旋开一朵漂亮的花,伞缘甩出的水珠四溅,张佳乐忍不住笑了,这些天的郁结仿佛都在这一瞬卸了下来:

  ……这个圈子也不算太坏,不是吗?

 

  西湖烟雨篷船,许仙借伞给了白素贞,于是成就了一段千古传唱的佳话;然而同样是H城,叶修借伞给了张佳乐,却生生搞出对鸡飞狗跳的冤家。

  面对如此惨况,数年后叶修痛定思痛,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南山风水不好。

  这话一出,他就被张佳乐按着揍了一顿,最近这位刚拍了部动作片,战五渣的叶大导演全不是对手,“唉唉”叫唤着没两下就扑倒挺尸了,揍人的也好不到哪去,小宇宙爆发完便气喘吁吁地往他身边一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张佳乐忽然冒出来一句:

  “你一定很喜欢他。”

  初遇时烟雨陵园,远远望去墓前的花束模糊成艳丽光影,仿佛真能化作一只只橙色的鸟儿,带上人间的不舍思念飞往天堂。

  鹤望兰,天堂鸟,这种花寓意本身就像是一句哀伤的情话。

  张佳乐不知道叶修知不知道,但会用这种花来祭奠,而不是普通大众的菊花,那个人在叶修心中的意义自然不同。

  问题来得没头没脑,莫名其妙,但叶修听懂了,有一下没一下撩着张佳乐腰窝的手指瞬间顿住,他倚着床头坐起来点了根烟:

  “……我不知道。”

  其实话刚出口张佳乐就后悔了,熟归熟,闹归闹,就算关系近到可以毫无下限地滚上床来一发,他们也只是朋友,相互剖析情感历程……那是恋人才能行使的权力。

  他这儿还在为自己的越界尴尬,没想叶修竟真的回答了,不过这个答案颇具故事性,张佳乐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驱使下的动作快于思维,没过脑子一声代表询问的上扬鼻音就冒出来了。

  指间袅袅升起的烟雾里,叶修的表情有些难懂,相对于悲伤更像是怀念,他嗓子带着点磨砺后的沙,语调却温和柔软,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他走得太突然……我们都还没想好。”

  年少时的亲密无间仿佛理所应当,是亲情是爱情没有人去深究,他们都以为自己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抛掷,反正大家总会相伴着一起走下去,追逐梦想的道路那样漫长,时间是最公正的审判官,携手前行的旅途足够让他们看清一切,自然而然,无需苛求。

  然而,再完美的计划也规避不了意外,命运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街角路口一次小小的车祸,让他们再也没有了认清的机会。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许多年前他们已经是这个状态,可是,直到苏沐秋离开,他们的关系仍保持在这个状态,未动分毫。

  生命中很多重要的东西都永远停驻在了十八岁那年,无论是张扬肆意的青春、暧昧懵懂的感情,还是那个叫苏沐秋的少年,所以叶修从不怕回顾,就像一张定格的老相片,即使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发黄蜷曲,留在记忆里却依然是那一分不变的美好。

  如果他逃避现实,那么曾经的所有便真真正正地消失,再留不下半点存在的痕迹,于是再痛苦再绝望,他也只能面对,孤身扛着另一个人的梦想与信念,沿着共同规划好的道路往下走,他要成功,他必须成功,因为除了成功,他给不了已经离世的人其他。

  “你……比我勇敢。”

  摇摇欲坠的烟灰终于承受不住自身重量,瑟瑟散落于床铺之上,张佳乐从叶修指间夺过烟吸了一口,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呛得要死要活,剧烈的咳嗽生生逼出了泪水,半晌后,他微红着眼眶低声嘟囔了一句。

  默然看着他来回折腾,叶修忽然笑了,懒洋洋眯着眼,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弧度,恍惚还是平时那副无聊到欠抽的模样,调笑的话更是信手拈来:

  “怎么哭了,心疼哥?”

  “哭你妹!”

  张佳乐愤而暴起,再度把人扑倒在床,力道之大差点没把叶修的老腰撞散,这人也不挣扎,望着身上居高临下火冒三丈的张佳乐,只伸手拍了拍他脑袋,感概的语气形同叹息,像是了悟了什么,又像在宽慰着什么:

  “乐啊,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是啊,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或许这就是他和叶修最大的不同,那人将过去打包,扛在肩上一路前行不曾停步;而自己,却留恋着过去不肯撒手,这些年生生被困死在了原地。

  画地为牢。

  当年机缘巧合,前去还伞的他被叶修邀请出演了生命中的第一部电影,依稀记得就是这么个名字,虽然不是主角,但戏份和重要性也不遑多让,更是他一举成名的契机,所以直到现在,他仍记得那狗血到蛋疼的苦逼剧情。

  道行深厚的花妖为了千百年前的一句承诺,放弃了修炼成仙的机会,固守方寸之地默然等待一个人的轮回转世,然而终于等到的时候那人却心有所属,此后在心上人的婚宴上花妖散去一身修为与侵袭小镇的瘟疫妖同归于尽,喜堂之上花雨纷繁落满肩头一片平安喜乐,镇外却毒雾纵横遮天蔽日宛若修罗之境,弥留之际的花妖静静躺在废墟里,仰望天空的一双眼睛无喜无悲,而镇里的新娘正笑靥如花,从头至尾她都不知道有个妖为她守候了百年,最终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那是叶修演而优则导的试水作,他便是自动送上门的小白鼠,好在叶修确实天赋惊人,明明是滥俗狗血的剧本,经过光影转换摄像剪切的艺术加工竟成了唯美动人,片中的百花缭乱一身红衣艳烈,临死前寂寥又解脱的表情不知撼动了多少人心,这是他唯一一部风头压过主角叶修的戏,无数姑娘大妈们嘤嘤嘤着将这个角色捧上了神座,奉为传奇。

  悲剧总是比喜剧来得更深刻,但生活中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成为叶修那个不出彩却迎娶如花美眷走上人生巅峰的寒门书生。

  求不得,自成孽,兜兜转转这些年早成了心魔,午夜梦回蓦然醒觉,却分不清自己心心念念不忘的到底是那个人,还是当初的那分不甘心。

  花妖如此,张佳乐亦是。

  直到今日再一次遇见孙哲平,才知前尘种种并非不能忘,而是不想忘,他高估了自己的专注与痴情,站在那个人面前,扪心自问,他可以坦然说一句“爱过”,甚至曾经几乎能融化骨血的悸动与热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爱过毕竟是爱过,在那句“好久不见”出口的一瞬间,张佳乐明白,他们真的结束了。

  所以当孙哲平拿出那份邀请函的时候,比起感动,他更多的却是解脱,山盟已毁,情债两清,他们谁也不欠谁,从此天高海阔,各自安好,即使再见面,也能同老友般坐下一起喝杯咖啡,或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

  告别孙哲平,独自走上伦敦街头的张佳乐忽然想到了叶修,那一瞬间不知哪来的冲动,他莫名就想听听这个人的声音,这个念头来得太急迫,他几乎没有反抗就付诸实施了。

  电话接听前漫长的等待音中,张佳乐心情异乎寻常的明快轻松,还有着点不易察觉的小雀跃,这些情绪直观地反映在了语气中,如此的轻风细雨和颜悦色实在太过诡异,以致那头的叶修差点以为苏沐橙递错了手机,不甚肯定地再度确认:

  “……张佳乐?”

  “干嘛,听不出来啊!”

  “我说乐啊,今儿个没吃药吧?”

  “吃你妹的药!”

  就是说嘛,这才是张天王该有的反应,叶大导演顿时安心了:

  “唉唉,你打的可是我妹的手机,素质呢?”

  “谁说沐沐了,我……叶修你妹啊!”

  张佳乐语塞,脑海中转了一圈楞没找出什么给力的反击,只好又把口号再喊了一遍,不过这点小插曲还影响不了心情,他也不和叶修计较,开开心心地就往下讲了:

  “我要去威尼斯!”

  “你不是在伦敦看Waterloo Bridge?怎么,决定弃暗投明跟随哥的脚步,抵制山寨支持正版了?”

  “不是啊——”

  尾音上扬带了些欢快的跳跃,精致的眉眼弯了弯,张佳乐难得同他开起了玩笑:

  “只是想起来你好像还欠我点东西,哥是来追债的。”

  “嗯?”

  “说好的碾压王杰希,称霸电影界呢,我的小金人被你吃了?”

  心结之所以称之为心结,那是因为解不开放不下,郁结于心不得解脱,当可以坦然述之于口乃至自嘲,这时候才是真的不在意。

  张佳乐心思重,数次与荣耀电影节最高奖项擦肩的遗憾在心底累积,慢慢的就成了槛,虽然他嘴上不说,却憋了劲不要命地折腾自己,叶修清楚他的不甘与纠结,可这种槛要跨过去靠不得旁人,现在去了一趟伦敦这人就莫名其妙想通了,叶修顿时松了口气:

  “哟,还敢怪哥?干不过哥就算了,连大眼儿都干不过,人还得喊你一声前辈,乐啊,你好意思么你。”

  “谁说我干不过王杰希!不对,谁说我干不过你!要点脸好吗!”

  撩得他生机勃勃地炸毛,叶修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安抚,不过那懒洋洋的腔调怎么听怎么没诚意:

  “好好好,你第一你厉害,对了,你来不来威尼斯,哥才从老魏手上扒拉出一本子,是能拿奖的题材,别老提小金人小金人,咱有点志向,这次跟哥去碾压外国人,小金熊小狮子金叶子咱也攒一套玩玩,怎么样?”

  “真的?”张佳乐深表怀疑,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什么题材?”

  “你知道老魏的,还不就是那些情情爱爱唧唧歪歪的东西……好吧好吧,双男主,同志文艺片,咱拍叹息桥,挺小清新的吧。”

  “……我觉得你肯定还有阴谋。”

  “乐啊,不带这么被害妄想症的,多好的机会,这次要再干不翻王大眼……你真的不用去H城郊观音庙拜拜?”

  “滚!观音庙那是求生子的!”

  “做人不要这么计较,生子都能求,别的也没差嘛。”

  “……”

  不用猜也知道张佳乐正搜肠刮肚地想词骂他,叶修赶忙转移话题:“说真的,这个角色你接不接?”

  “接。”

  不知不觉长夜退尽,黎明破晓,夏日清晨总来得格外早,伦敦的阳光穿透薄雾落在张佳乐脸上,淡淡的光晕模糊了时光留下的沧桑,不管岁月轮转,世事变迁,身边有多少人来来去去,面对理想,他依然初心未改,连嘴角纯粹而柔软的笑容都一如当年:

  “别忘了,我可要拿小金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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